二〇一八新锐摄影奖入围名单揭晓

2013新锐摄影师宋文辉专访

发布时间:2016-08-13

 来自广州的摄影师宋文辉是一名“农二代”,对于农民,他有着深厚的情感,因为农民是他的父辈。他想要将自己脑海中父辈的形象呈现出来,于是拿起了相机,去“创造”自己心目中与农民形象相契合的图像。他一改一直以来经典的农民影像经典范式,轻故事而重情感:他赋予农民尊严,让他们表达自己的哀伤拘谨,亦或是自信骄傲。拍摄,成了一场两个人灵魂交互的仪式,一次两代人精神原点的追溯。

色影无忌:农民,是一个积淀了太多深刻意义的名词,农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是怎么与我们这个民族这个国家的父辈产生关联的?

宋文辉:农民对我来说就是我的父辈。其实每个农民都可以是我的父母,因为在他们每个人身上你总能看到父母的一些影子,只不过他们所经历的人生际遇会有所不同而已。我相信大多数从农村里出来的孩子都会有同感。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还没完全从农业文明中走出来,农民的基数还太大,就算城市居民中,父母或祖父母不是农民的也很少。除此之外其实我不想让这组照片和民族或者国家扯上关系,因为从我的观点来看,民族或者国家远远没有个人那么重要。我觉得,一个人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某民族或某国家的公民。所以我首要的是将我照片中的人物,还原成一个人来拍。如果读者不是被照片中的纯粹的人打动,而是首先觉得某个民族或者国家特性太明显的话,我觉得是我失败了。

色影无忌:你是怎样通过特定的拍摄手法与风格去表达自己对于农民深沉的情感?

宋文辉:我是通过人物肖像体现这种情感的。你会发现照片有种凝重的感觉,人物都很庄重。人物透露出来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很能感染人,非常耐看。我把他们当成一个“人”来拍,一个有尊严的人。在他们的世界中,他们都是自己或者身边人的大人物,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技术层面上,主要通过在烈日下使用闪光灯营造出来的。

色影无忌:你觉得那些我们所熟悉的父辈的精神状态是否在流失?如果是,这是否是你决定拿起相机拍摄他们的初衷?

宋文辉:确实是会在流失,因为城市化过程中越来越多人会离开土地,在土地上和城市中形成的精神状态是很不一样的。但我不觉得这样会有什么损失,时代本应该这样。我不是恋旧的人,我相信时代对人来说,会越来越好的。所以这并不是我拍摄他们的初衷。真的初衷是我对他们的感情,他们养育了我,塑造了我的主要性格和品质。而且他们相对于他们的境遇,他们表现出来的品质和成就令人感动。一个人能完成的最大事业不过如此而已,他们是一个个那么了不起的人。

色影无忌:在你的作品中,画面与色调很美,如油画一般,更重要的是带着一点忧郁的气质,这是你刻意的吗?

宋文辉:这个当然是刻意的。其实在出发之前我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图像,只不过我不是画家,所以我不能马上将脑中的画面画下来,只能在现实中寻找类似景象将其拍下来。忧郁的气质和我脑中的父辈的气质相符。因为我的本意就是想很有尊严地表达他们的荣耀、坚忍和更多的哀伤——就算哀伤,都要像一个历史悲剧人物那样悲壮得有尊严,而不是一个小人物那样微不足道。技术上我利用了烈日下使用闪光灯,高反差和高饱和的景物、人物恰到好处地闪光形成了油画一般的画面。通过这种如画一般的画面,会更加强调这不是随便拍摄的照片,而是像一幅肖像画那样郑重的。事实上有时阴天我想拍出符合我想法的照片,但结果都是徒劳的。你看到画面很美,甚至有点华丽的感觉,和很多人心中农民灰头土脸的形象不相符。因为我拍他们并不是为了揭示他们多么落后。因此就算画面有哪怕一点点的灰蒙蒙的感觉我都会忍受不了。事实上,一开始我试着将照片转成了黑白,因为广东北部地区天空还是有轻微的灰霾,彩色照片尤其明显一些。后和一些朋友商量后,觉得虽然黑白照片看起来灰霾好一些,但是彩色时部分照片的质量会上一个层次,更凸显那份庄重感。因此后来我放弃了一些人物情绪我喜欢的照片——他们的彩色照片有些灰蒙蒙,我不能忍受。

色影无忌: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有什么拍摄对象或是他们的故事使你印象深刻?

宋文辉:他们的故事都是很平凡的故事,不过在连州三水乡一对夫妇的话令我非常感动,他们说一辈子活到七十多岁,虽然也有拍照片留念,但是从来没人这么认真和正式地给他们拍过照,觉得很被尊重。那时我觉得在他们身上闪耀的是人性的光辉——一种不输任何大人物的自信和尊严。

色影无忌:你使用的器材和其他设备是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相机去记录农民的影像?

宋文辉:我使用的是最普通的数码器材,佳能5d2,适马35mm、f1.4镜头加两块nd8中灰镜,以及一个300w的j灯和一个经自己稍微改过的70cm八角柔光箱。很多摄影师会选择胶片去拍摄,觉得拍摄的时候会更考究一点。而我觉得其实拍摄的时候考不考究其实和拍摄的心境更有关系,使用胶卷或者数码是其次的。而且对于这组照片来说,数码有着天生的优势——大光圈下使用实时取景放大对焦的准确性是胶片相机不能比拟的。其实我更想用中画幅数码系统拍摄的,可以打印更大画幅的照片。但是由于经济原因,下次继续拍摄应该都只能用135mm数码器材。镜头方面我是带了35mm、50mm、135mm三个定焦的。但是50mm、135mm我觉得都太长了,35mm给我带来的庄重感是最强的,前两个有点太糖水太不庄重了。所以拍了两天后我都只用35mm了。

色影无忌:观看你作品中的人会有一种仪式感,充满力量又震撼人心,这与你心中的父辈农民的形象契合吗?

宋文辉:这是很契合的,最后呈现的结果甚至超过了我一开始预想的。我并不想拍摄那种不介入的抓拍照片,而是给他们适当的动作指导。他们或严肃或拘谨的动作神情都和和我选择的背景、角度、光线这些精心考究的视觉语言形成有趣的反差,成为了画面的一部分。这种“表演的造作”增强了画面的凝重感,也增强了一种仪式感——就算严肃或拘谨都让你如此震撼和动容,就如你来自农村的父母第一次坐上小车或者进入富丽堂皇的场合,他们的装作坦然或者局促不适令他们的内心的朴素和自尊心一览无遗,令你哽咽。

色影无忌:为什么选择纪实摄影而不是新闻摄影去表现农民的精神状态?

宋文辉:我不是想告诉读者某些故事,也不是想通过照片揭露某些社会问题,虽然我很关心农民的养老问题,但不是这组照片想表达的。我只想表达我内心中我所能理解的农民的精神状态,所以我选择了肖像摄影而不是新闻摄影。我觉得他们是谁都不重要了,知道他们是农民就行。

色影无忌:你觉得当下的社会是否对我们的父辈有所亏欠?

宋文辉:父辈的境遇可以说悲壮的,比如养老问题。他们这代人很多只能靠子女养老和耕种养老,他们和退休这个词离得太远了,这方面来说真和农业文明时代没区别。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当下的社会欠的,只能说是这个时代的悲壮所在。因为在我看来,这不是社会上某个组织某个群体某个人的所作所为可以导致的,甚至不能怪罪这个体制。历史进步的脚步太慢,而人生太短了,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太天真了,很多问题只能等待他们死去甚至我们死去才能解决。

色影无忌:你会跳出广东,到别的地方去拍摄农民肖像吗?

宋文辉:肯定会。打算明年春节后从南方省份开始拍起。

色影无忌:拍摄这组照片,你收获了什么?

宋文辉:肤浅一点的就是摄影技术和摄影理念上更上一台阶了,好听一点的是更坚定了关注人的内心的决心。

色影无忌:好的,谢谢